仰面天空,瞎眼乱眨,说:“光绪六年,芦荡大火,烧了一个月才熄;民国三十八年,芦荡大火,烧去村庄七座,农舍二百一十八间,大小木船三十多条,油麻地也差一点儿被烧掉……”
没有多少人听他说话,他只是自言自语。
周金保、张大友二人,离火场最近,看得更是兴奋万分,脸被火光所烘,色为酡红。
第四部分黑雨(4)
河里游着一条水牛。
张大友很快发现这牛的后面跟了一条小船,二傻子一屁股坐在船尾,将两腿放入水中,一个劲儿地划水,水哗哗乱翻,小船就紧紧地追撵着水牛。
这是一条刚刚被一头公牛欺负完了的小母牛。
张大友叫着:“二傻子!”
二傻子的注意力只在那条小母牛身上,对张大友的叫声并不理会,对那大火,也毫无兴趣。他依然沉浸在公牛叠加在母牛背上向前涌动的情景里,兴奋不已,同时妒火中烧。
那条小母牛无奈地游着,目光里尽是哀怨。
有一个火团飞过天空,大概是一只烧着了的野鸡。这个火团落了下去———不是落在火中,而是落到另一片芦苇地里去了。
起风了,并且越来越大,火在摇曳、狂舞。火星在高空中犹如爆发的礼花,随风飘散,飘向远处。
这场大火烧了四五个小时才渐渐熄灭。火光消失后,天空尽是黑灰,仿佛是成群的黑蝶稠密地飞满天空。
一大片焦黑的土地,袒露给油麻地。人们的心伤感着,凄凉着,却又兴奋着———他们想像到了五月翻滚的麦浪与十月金秋的稻花。
周金保、张大友唱着下流小调,撑着船回来了。
一切又归于秋天的平静。
但,当太阳已沉坠到西边芦苇穗上时,一个放牛的孩子,骑在牛背上,忽地又看到了火———从另一片芦苇地里升腾起来的火。他用双手圈成喇叭,向油麻地镇大声喊叫:“又着火啦!———又着火啦!……”
开始,人们以为是这个孩子捉弄人,就都不理他。但这孩子的呼喊声越来越显紧张了,便又跑了出来:果然是火!
于是,响起一片呼喊声。
人们又重新回到桥上向西观望,就像是一出大戏,演完上半场,到了中间休息,都走出了剧场,现在又都回来接着看下半场一般。
但,这一回却只有紧张与担忧:这火为谁所放?这火放得是没有理由的,这火烧下去,是要烧回到光绪六年、民国三十八年的!
望见这片火光的不仅仅是油麻地人,人们陷入了高度的恐慌,远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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