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公子这次依旧没有惊动后土，他悄然来到了阴川的源头，这里还是和第一次来时一样死寂的可怕，就连那不停往外冒着水花的泉眼都是无声无息的。九公子看着那灰暗阴沉的水花，深吸口气化成一条如蚯蚓般的小龙，从泉眼的缝隙间钻了下去。

这无疑是很艰难的，九公子没多会就发现这个泉眼并非一条坦直的路，再往下一点就没了缝隙，只有被浸润到无法再容纳水滴的淤泥。这一点和当时他们往下挖掘时很像，都是湿润的泥土，证明这里不是天然的泉眼。九公子努力用龙角和前爪挖掘出前路，身旁萦绕着森冷的水汽，金龙的鬃毛和龙须上浮上了一层白霜。

就在九公子感觉四肢已经僵硬冰冷到不存在后，终于爪尖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触感。这让他为之一振，就算阴川不归龙神管辖，可在水域中总是比泥土里让龙族来的安心。下一息，钻入地下水脉的九公子就后悔了，这里比阴川的阴气还要深重，甚至下方还掺杂了深厚的怨气。九公子吐出吞入腹中用来照明的明珠，接住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这个封闭水域的范围。算不上大，最多比静水湖稍大那么一点，若是他换成原本大小早就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。这水里的阴气就是鬼王来了都难以招架，更别说有生灵植物存活，可让九公子惊讶的事，下方竟然不是光秃秃的深渊峭壁而是生长着浓密的黑色水草，水草一动不动的漂浮在这静止的水域中，而水草之中还活着一种形状诡异丑陋、生着肉瘤长钳的怪物，那怪物速度之快让九公子几乎看不清它们的动作。

能让神裔看不清动作的生物极少，要么是专擅速度一道，要么就是同为神裔。九公子的肉身脆弱，不敢轻易下潜，他小心翼翼的隐匿气息，观察着那些怪物的动作，想要看清这种怪物事宜何为食。有一种就已经很难对付了，加上另一个更是难上加难。

就在九公子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，那水草林竟然动了，九公子赶忙打起精神仔细观察，才发现下面并非一片平坦，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缝，只是被水草掩盖，让人离远了无法发现。似乎是有一股水流从下方涌出，带动周围的水草一阵飘动，怪物们发现了水草的动静蜂拥到裂缝附近，把涌出的水流中夹杂的褐色固体一扫而空，等到怪物们使用完毕后就渐渐散去了。

九公子趁机摆动尾巴一头扎进水草中，方才离得远了还不觉得，此刻九公子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水草，倒不如说是像海带丛一样的存在，只是这海带太过奇怪，光秃笔直的一根，而且十分粗壮约莫有三四个大汉才能环抱。而那道缝隙则是海峡一般，深得让九公子看不见底。九公子钻入时免不了水流的波动，他匆匆扫了几眼，就趁着怪物们还没赶来进入了缝隙中。九公子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怪物不敢进入，却莫名的觉得这里不会对他造成威胁。缝隙层次分明，一层层土壤泾渭分明，仅一层就比之前挖掘的深坑要深上不少，而且这土壤的薄厚还不一致。九公子见自己离下一层土壤十分遥远，猜测自己该是到了最厚的一层，摆动尾巴游到一侧峭壁上，伸出前爪随意抓了一把，想看看和之前的土壤有何不同。

就是这一抓，让九公子骤然变色。

不为其他，只为这一抓下去，露出了的不是土壤。而是……

九公子控制不住身体变为了人形，浑身颤抖，耳朵甚至听到了轰鸣的幻听。

眼前这泛着浅粉、纹理整齐的，分明是去除腐肉后露出的被浸泡到泛白的伤口！九公子僵硬地甚至能听到自己抬起头时颈骨的摩擦声，那上面的“水草”是什么，已经昭然若揭了。

巨兽的毛发……

就在九公子被眼前的事实冲击到失了神智的时候，一股冲击力巨大的水流拍在了他的身上。耳畔的轰鸣并非幻听，是躺在这里、被天道用厚土加身的巨兽的心跳！

九公子顾不得太多，心道一声得罪了，伸手插进一旁的粉色肉壁，在水流中稳住了身形。他就是再糊涂，也该明白那水流中夹杂的褐色固体是什么了。

是巨兽流出鲜血凝结而成的血痂。

这巨兽竟然还未死！

九公子脑子转的飞快，他迅速估算出巨兽的身形，并断定如果这巨兽是在父神存世时被封尽于此，那这个动静该是被父神知道的，所以……

这个答案让九公子胆寒。能够让天道如此忌惮，必须先封禁再行造世的巨兽，其威能必然超出现世所有的神只。

九公子等到水流减弱后，向下潜去，把下面一层层颜色不同的腐肉尽可能和身体的部位相对应，奈何这巨兽似乎不是现世的物种，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，最后还是一个直径有两人高的深洞告知了他这伤口的所在。

是心脏……九公子游到近前，伸手贴到腐肉上，手心可以隐约感觉到下面的活动。这巨兽被深埋于此，多年不见天日，心口被洞穿，为了不让伤口愈合，还把伤口放在阴川泉眼上，让泉眼的冲刷阻止心口伤痕的愈合，就这样，它竟然还是活着的。

这等强悍的生命力，九公子只在神裔上见到过，不，就是现今的神裔都没人能有如此的生命力。

这近乎于不死的能力，让九公子瞬间明白了天道的畏惧。

无法被杀死的神只，意味着它的生命不被天道制辖，是真正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。

九公子知道自己发现了多么重要的东西，他不敢声张，匆匆离开，生怕多待一刻就被天道发现了。等他出来后，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意想中的腐臭，而是一股幽幽的冷香，让人闻一下就觉得六根清净，再无欲望。

该不会是西天佛国的神只？九公子心里嘀咕着，回了龙宫之中。多日不见的幼崽就给了他一个大“惊喜”，关押魔血石的牢笼空无一人，连带着两只崽子都没了踪迹。

九公子当即就被气得一个倒仰，只想着赶紧抓回来，狠狠教训一顿。他气得嘴唇颤抖，掏出了一块凶兽骨，凌空一掷，抬头一看凶兽骨的痕迹。九公子就熄了火气，魔血石带着两个儿子到鲛人领地是做什么，他还不清楚吗！

心知是自己当日随手抓了鲛人族少族长做壮丁，才给鲛人族带来了无妄之灾，九公子紧赶慢赶，还是看到了被黑色笼罩的鲛人族城市，而那两只不省心的崽子正在城外的海草丛中玩着捉迷藏。

扫了一眼确认儿子们没事后，九公子顾不得太多，冲到笼盖在鲛人城市的黑色屏障上，用龙头杖敲了敲，冷声命令。“吐出来。”

黑色屏障似肉冻般晃了晃。

“吐！出！来！”九公子语气不善的重复了一遍。

黑色屏障慢慢悠悠、不情不愿的收拢，化作了黑发红眼的“照影”，魔血石可怜巴巴地说：“我饿了。”

“吐出来，还是我打出来，你选一个。”九公子丝毫不为所动。

“好饿啊……”魔血石捂着肚子，舔了舔嘴唇。它悄悄观察着九公子，发现真的要打之后，忙不迭的张大嘴，把鲛人族残破的尸体一股脑吐了出来。

“你知道我的意思，”九公子眉头皱也不皱，严肃地看着魔血石。“你知道被注意到的后果。”

魔血石委屈的瘪瘪嘴，把周围漂浮的残尸扫入口中，紧接着就保持不住人形，成了一团不停蠕动的黑色水团，把鲛人们拼回原样归还了生命力后，一个个像吃西瓜吐籽一样吐了出来